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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格周格】驻人间

大量杜撰,伪架空,含狗血,慎阅

PS:感谢@米粒兔提供的石像脑洞!




小字:

我们生存的当今世界,有很多古老的传说。那些传说几乎都来自于同一个时代。那个真神行于地上,信仰高于一切的时代,那时常人渺小胜蝼蚁,神秘之手任意拨弄命运。


有人称它为灾难和黑暗,有人赞它为伊甸和明光。


时代的末端,外敌入侵,星球上的生命濒临灭绝。


神明出手 了。


仁慈的神明封印了神秘,恢复了毁损的星球,千万年后有了如今的繁荣之世。


但是,神明并未消亡,祂们通过一些预先设置,让自己得以投身为人,伴着或毁损或完好的记忆。而无论是过往全失如初生稚子,还是记忆仍存,承受过往的甜蜜或疼痛,他们,终究不同寻常。


这是方今之世每个孩子都会在通识课上学到的常识。


今天,在神秘与非凡已成远景的时候,当它已经在昔日的天空中,在历史和光阴的尘沙之上,在新世界的巨大轮廓内逐渐隐退时候,我在此记述旧日的故事,讲述神明为何先后隐没于人世。


这个故事不想引人盼求神秘,却想引人走出神秘。


那么,亲爱的读者,启程之前,为防你我中途迷失,请容我再琐碎几句:


生命如同客旅,世界是条太广大的路,人走的路只是窄窄的其中一条。而不管它多么微不足道,这条路都融汇了生命最柔软、最丰沛的情感,凝聚了历经沧桑而不朽的人性之光。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“我读过你的作品——让人耳目一新,沃尔女士。”热情恳切的语气。


“佛尔思。您谬赞了,周先生。”我小心地回应。


趁他布茶的间隙,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,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(据说)前世为神的家伙:


他很年轻,身量适中,典型的东亚人五官,一身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,气质随性自然而不散漫。从他取茶时眼睛微微眯起的小动作,我推断他有点近视。一双褐瞳非常温和,细细看去,内藏乾坤,眉睫掩不住的精光令我一惊,那是历经社会锤炼才有的眼神,内里流转着一种泰然自若、锐利却并不让人反感的幽默。


“佛尔思?”


“喔,抱歉!”我感到羞愧,我居然走神了!


“我们可以开始了吗?”


“当然,您请讲。”


周转了转茶杯,颇有兴致地打了个响指,“那么,故事时间到~”


他的轻松态度颇有些刻意为之的味道,或许是触及自身的事总让人做不到真正的自如。


他开始讲述:


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一场风暴袭击了我的船……”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那并不是多大的风暴,按照常理,智能驾驶系统会自行处理好,根本不会让它打扰船主。


问题在于,周明瑞肉疼地购置的、据说测试阶段通过无数极端情况考验的、多家权威认证机构背书的自动驾驶系统它,失,灵,了。


问题还在于 ,周明瑞是独自一人出海,且不会开船。


总之,在被风浪抛上抛下几次后,周明瑞已经没有力气怪罪任何事物。他最后的意识 ,是冷湿的空气变得更加黏重 ,空气中满载的水汽几乎让他无法呼吸。


大口呼气间,周明瑞眼里映进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 ,他感觉自己一下子腾空。意识沉入黑暗之前,他似乎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叹息:“源质会干扰靠近的电子设备,您不知道吗……”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周明瑞悠悠转醒。


四周很静,静得犹如荒弃的坟茔。


他翻了个身,正对夜空。傍晚的绀碧正渐渐转为深蓝,几粒冷光闪烁的星子和他瞅了个对眼 。


他侧身看向海面。


月色洁白,沙滩镀银,海岸峭壁如墨玉将沙滩环绕,海面平滑闪耀宛如钻石切面,之前的风暴则如同一场幻觉。


身下的沙滩似乎还留有未曾散去的温度 ,头晕恶心都消失了,身上干燥温暖,十分舒适 ,但是周明瑞总觉得哪里不对。他按下怀疑 ,思忖着现状——他在一座小岛上,应该是被人救了,救他的人……


“哎哟!”


周明瑞起身过猛,差点被下方的物什绊倒 ,他低头看清了自己是躺在什么东西上,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。


那是一件深色的男士大衣 ,面料柔软,做工精细 ,在某个时代是绅士的标配。


周明瑞的嘴角狠狠抽了抽。


……


沙滩旁绿植丰茂,周明瑞拿着叠好的大衣,跨过草地上的积水,绕过水淋淋的不知名树丛,总算确认了之前的风暴不是幻觉。


他四处张望,目光扫过这座岛。石木混合的建筑十分漂亮,整整齐齐的居民房在月色下闪闪发光、图书馆旁边有一座气派的糖果工厂,蒸汽列车站就建在离醒来的沙滩不远的地方。


一座设施完备、风格古老的城市,但是太静了,静得没有丝毫人气。


唯一的响动来源于周明瑞的球鞋,它正“啪嗒,啪嗒”地踏过城镇的石砖地面。


他时而驻足欣赏,时而漫无目的地闲逛。推开一家咖啡馆的门帘,周明瑞在里面找到了热腾腾的牛奶和刚出炉的小蛋糕。


闻见香甜的热气,他突然感到腹中空空。


……


离开咖啡馆,周明瑞走到了城镇中央广场旁边,那里有一座漆黑的尖顶教堂。


这教堂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 ,周明瑞上前,试探地在教堂门前转了转,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夜灯 ,走了进去。


乍一逛,这座教堂很平常,垒起的石块在水泥的凝合下形成坚固的墙壁,边边角角非但不毛糙 ,反倒有一种细细打磨才有的精致。普普通通的柱子 ,不窄不宽的回廊,不甚出彩也挑不出毛病的拱券和长窗,  没什么特色的钟塔杵在斜上方 。


然而,只要去过教堂的人,都会在粗看几眼之后发现它的诡异:供人瞻仰的精美镂刻和彩绘玻璃窗全无,整座教堂深幽不可测。沉滞于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黝暗,空气中有一种潮气和木头混合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。最让人不安的是,教堂里弥漫着灰白雾气, 使得暗沉沉的前路愈发朦胧难辨。


小夜灯的亮度被昏沉的雾色调到最低,周明瑞举着灯继续前行。


“嗒。嗒……”


雾气又稠又重,把脚步声吞了个七零八落。


前方出现了一间开阔的厅堂,应是祭坛了。周明瑞往前走去。


大厅里,不知何处发源的幽光忽闪忽闪,将雾气染得近白。


白雾掩罩下,简洁到极致的木桌木椅隐而复现。


整座大厅依旧没有一星半点的雕饰,只有祭坛中央有一些浅浅的刻凿。


周明瑞定睛一看,那里立着什么东西,看起来像是一尊石像。


那应该就是教堂拜祭的神像。


没有刻凿神龛,没有供奉圣物,也没有雕塑圣人义人 。唯一的神像安然兀立,缄默无言,雾霭在周身浮沉。


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怀疑,厅堂里不同寻常的布置是一种暗示:除了圣堂中央的尊神,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敬拜。


周明瑞在厅外站定。


几分钟后,他越过一排排桌椅,随手将衣物搭在一张椅子上,走近石像。


灰蒙蒙的光彩以石像为圆心辉耀四周,不,玉石般的质地和流动的光彩表明,那似乎不是石料所雕凿。


周明瑞又走近了一步,细细端详着中央的神明。


那确实不是石像,甚至不能称之为塑像。


没有哪一尊塑像能如此生动,生动到侵入现实,任何人看见,都难免受到巨大的震撼。难以想象雕刻者是怀着怎样热烈的感情创造了祂,他一定熟谙光暗和材质的秘密,将世间所有的光辉汇聚在了祂处,让每一个来到此地的人都不自觉敬仰祂,爱戴祂。


周明瑞伸出手。


静止的雾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,开始扑腾、躁动。一直缭绕着教堂的幽光霎时间暴涨,和雾气一起翻滚着压向祭坛。


“滋。”


好似气泡破裂,又好似烟花消散,

在两个身影指尖相触的那一刻,雾气尽褪,圣厅如白昼降临般骤亮。


与此同时 ,教堂高处的斗室里,穿风衣别左轮的男人从狂乱中清醒。他感到祭坛处的动静,眼里的扭曲疯狂之色消退又重现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乌托邦周围的迷雾,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被外力察觉或闯入的,它的建造者除外。


因此在周明瑞的船驶入迷雾时,格尔曼·斯帕罗就差不多明晓了整件事。


毕竟,漫长的流放和源质长久的侵蚀虽然摧毁了他所有的生命体征,让他长时间遭受失控的折磨,同时也造就了他,让他成为这个神秘远去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非凡存在。乌托邦是一个瞭望哨也是一座坟墓,让他知道世间变迁,也禁锢着他,令他无法走出这座屏障。


周明瑞为何出现在附近,格尔曼并不在意。毕竟,罪人被流放得太久了,也就对刑罚麻木了。到访是虚是实,随之而来的是宽宥还是变本加厉,他都不会放在心上。


即使乞求怜悯,恐怕也不会得到宽恕。


他是背主的罪徒。


光阴易过,罪孽难消。


时间于他是一种错觉,是令人生倦的舞会上一遍遍回旋的舞步,死亡则是最终的解脱,是他永远无法前去的乐土。


太久了,被抛下、被弃置在孤岛上太久了, 久到他都忘记了自己为何陷入如此境地。


为什么?


在无比久远的过去,曾有数以万计的声音无数次问他:为什么?


他们不解,格尔曼,你为什么这么做?


你为何背叛?


为何毫不留情,为何一意孤行,为何将利刃刺进神的胸膛?


面对疑惑,他始终沉默。


漠视他人好奇心的代价 ,是他们给格尔曼赋予了各色的动机:有说他被敌人蛊惑、身不由己的;有认为他被利欲驱使、想取代愚者登临神位的;至于那些畏惧他的疯狂,深受其害的人,更是紧抓着“疯子做出什么都不奇怪”的论点,兴高采烈地添上最有力的一笔论据。


可是格尔曼心知, 如此种种,都不是他背主的原因。


虽然他从不申辩 ,虽然他早就不剩多少理智,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那令他背叛愚者的、最初的因由。


……


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 ,作为神眷者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:神明们统摄着与神秘有关的一切,那些一切都靠祂扶持培养的人,或是忠诚不移奉命行事的人,祂总是不吝疼爱。


同愚者的所有其他神眷者一样,格尔曼也被愚者钟爱着。祂调遣,激赏,赐予……


但也仅此而已。


格尔曼可以用珍贵的祭品和圆满完成的任务取悦祂, 却永远无法打动祂。


沉静深邃的慧目,不会因为他恳切的剖白而另眼相看;心的悸动,血的流淌,唤不起多余的情感。


格尔曼一次次求证 ,又一次次灰心;

他卑怯,也悲切;


仰望激起渴求,依赖滋长着妄想。


不,不 ,当然,愚者怜惜他,如同怜惜万物,可是不够。


那些偶然的、降临到他也降临到其他人身上的偏爱,统统不够。


一视同仁的眷顾是斗升之水 ,难填欲壑,反而让他看清无法自欺的现实。


每一次与愚者接触,每一次获得指引、帮助、鞭策,施与者心平如镜,接受者心潮汹涌。


疼痛和欢愉被锐化到极致,愚者的一笑一瞥都引发身心的惊颤,这惊颤源自神明未曾探查的灵魂的角落——在信徒年轻而赤诚的胸膛深处,那耽于幻想和爱恋的心,颤抖着,因激情、羞赧、焦灼、渴望而跳动着。


对他,神明不拒绝,不应承,不为所动。他一次次印证着自己的求不得。


日复一日,神的视而不见让他最终陷入绝望的泥淖。来自神的怜悯、恩惠、温柔非但没有助他脱离,反而将他拖进更深的黑暗 ,滋养着扭曲的心念,溶解着他的理智。


直到那个罪恶的想法在心中冒头。


最开始,它令他惊怖发狂。他逐渐平静下来后,决定依从它。


有何不可呢,他只是想知道,若是他这么做了,他在祂星钻铸就的心中,是否就会留下一点印痕?他和祂的关系除了依附以外,能否多一道连线?祂淡泊宁静的眼眸,是否会泛起一丝独属于他的涟漪?


在他郑重地谋划这件事、思考起成功的可能性时,他便知道,自己已经无药可救。


……


【“抱歉。”我举手,打断了周的讲述,“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?”


周看着我:“当然。”


“格尔曼为什么不离开?”


他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

我咽了一口唾沫,“我是说,一般而言,人面对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,不是还可以选择离开吗?”


我似乎把讲述者问住了 ,他闭紧嘴唇,沉思了一会儿,回答我道:“你说得对。他之所以没能离开,我想是因为我吧。他知道我不会放走有用的人。”


一丝沉痛闪过脸庞,他的姿态不复之前的轻松。


见此,我很识时务地说:


“谢谢,我明白了。请您继续讲吧。”


于是故事继续了下去。


后来的后来,我从另一人那里听到了另一种答复,我将这个答案记录,供读者自习判断。


答复如下:


不是神需要我,而是我无法脱离神。我的身心源于他,属于他,依赖于他。在祂膝下求而不得,或许会让我疯狂,远离祂,却必然让我生不如死。


这才是……真正的原因。”




格尔曼将利刃刺进神胸膛的那个夜晚,神也斩断了和他的联系。


这不是他想要的。他渴求审判,他不惧身死魂消,只怕神的漠视,只怕无动于衷——与那相比,一切酷刑,就算是剥皮、砍头、肢解还是神秘意义上的一切折磨,都显得太轻了。


可惜事总与愿违。


对他的反叛,神明未置一词。祂将他弃置于小岛,离去之前,只留了一道命令:守着源质,留在乌托邦。


神灵走后,格尔曼长跪不起,他将脸埋入掌中,发出阵阵惨笑——最终,他还是获得了他最不愿得到的结局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此后的种种 ,都已经与格尔曼无关了。他的心在愚者弃他而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,留在乌托邦的是一抔烧过的残烬,是一枚千疮百孔的弃棋,是一个坐实疯狂之名的疯子。


时光如窗外雨水不断滑落 ,旧世界消逝,新世界开启,封印着源质的乌托邦成了旧世界的化石 ,成了总有一天会被除去的陈迹。


格尔曼知道 ,在封印进一步松动,源质泄露之前,若无外力侵入,他就是阻拦源质的最后一道保险。


而那时候,也许会是他一直期待着的、从职责和痛悔中解脱之时。


但这一切的推测与期待,在他感觉到周明瑞的到来时皆数瓦解。


他承认,他依旧情不自禁地关心与祂有关的一切。


现在是“他”了。格尔曼自嘲地笑笑 ,突然眉头一拧。


千万年来他早已将源质用作他的感官,他看见周明瑞趴在自动驾驶室里打折哈欠。


不好!


他浑身一震,立刻向周明瑞奔去。


突破屏障需要代价和时间,格尔曼赶到时,遇险的青年已经和风暴搏斗了几个来回。


修好船只,检查伤势,把青年擦干裹好,抱回岛上。


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,他心无旁骛自然而然地进行下去,格尔曼事后回想起来都不由得惊讶。


走到沙滩,他恍然清醒,差点抱不住怀中人。


他这是,在做什么?


无论青年是否知道自己是谁,无论他计划来这里做什么,他都不应该在此刻将人卷进来。


于是他将青年安置在了沙滩上。这是一个玄妙的位置,若周明瑞什么都不知道,只是无意闯入,便可迅速安全离开;若是他在之后入岛,自己也有应对的余裕。


青年闭着眼,呼吸悠长匀净,格尔曼贪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,想象着青年睁开眼睛的模样。


他是否还记得他,记得曾经的所有都不重要。他只想一直看下去。


最后他不得不逼自己走开。


祭品在被享用前尚且可以得到神的注视,他却早已失去了获得眷视的资格。


他不能, 他不敢。


格尔曼站在教堂的塔顶 ,看着青年以观光旅游的悠闲姿态赏玩小镇,吃掉他准备的食物,最后来到教堂。


他没法再面对下去了。


瘾君子是不能靠近药品和针剂的,一旦靠近 ,哪怕沾染一星半点, 他也会难以自制,任由心神被疯狂侵占,连累无辜者一同沉沦。


苦恼,忧郁,痴情,疯癫,各种情绪相互角力、相互撕扯,他连仅剩的理智也难以维持。


直到脚步声从楼下传来。


吱呀——楼上的小门被打开了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“你好。是你救了我吗?”


周明瑞站在门口,试探道。


男人抬头看向他。


那眼神含着浓烈至极的感情,炽热不安,哀哀欲绝。情感裹挟之下,周明瑞感觉世间纷乱的一切从身边呼啸而过,强烈的冲击使他几乎晕眩,他堕入那双眼睛的深渊,其中深沉浓重的执念使他呛住,令他窒息。


回过神来的青年脸红了 ,他大概第一次被如此俊美的同性用压抑着狂热的眼神注视,乱了阵脚 ,怯然又认真地问道:

“我们……认识?”


疑问的轻音被男人骤变的脸色激得下滑,疑问变作陈述,又在对方痛苦跪倒的动作下噤声。


“抱歉。你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周明瑞快步上前,试图掰开他的手。


男人身体后仰,避开周明瑞的触碰,没有被手遮挡的面部不断抽动,青筋闪现。


“别过来。”


“求您。”


“别过来。”


他的牙齿咯咯作响,似被疯狂侵蚀了心智,痛苦得不能自己。


青年进退两难,面露犹豫。


僵持间,原本消散的雾气汹涌而来,呼啸着灌进钟楼。


格尔曼没有看见 , 他一直躲避的青年被拢进雾中 ,雾气褪去时,气场陡然一变。


尽管身着卡通体恤和休闲裤,他的姿态却凛冽而高远 ,神姿高砌,威仪俱足。


“格尔曼。”朗润威严的声音,在半敞的钟楼间激起万种回声。


声音甫一响起,似有冰水迎头浇下,狂躁不安的男人兀地冻住。


他缓缓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,不可置信地转身,眼睛蓦地睁大,随后腿一软,跪倒在地。


他张口,发出无声的嘶喊。


我有罪。


吾神, 我有罪。


“格尔曼……”是他的错觉,还是神的语气真的放柔了些?


“起来,地上凉。”神朝他俯下身。


来势汹汹的疯狂瞬间溃不成军,他从昏黑的池底被拉回现实。


他的喉中发出干涩的声音:


“求您,宽恕我……”


他想一直看他 ,他想要有资格,哪怕一秒。


“何来宽恕。”


格尔曼浑身一颤,却并未瑟缩。


神的呼吸近在咫尺:接下来的话让格尔曼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
“我从未怪罪于你。”


他抖抖索索地坐起身,第一次正视了神的眼睛:那饱含着无上温柔和哀伤的眼睛 ,带着对一切的洞悉,以及令他痛彻心扉的孤寂。


……


“唔!”高渺的气场消失,青年迷茫地四顾,眉眼因痛苦而扭曲。他很快晕了过去,向前栽倒。


格尔曼下意识搂住他。


热力从指尖涌进,他像是被烫伤般弹开。格尔曼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,昏睡的神明正躺在他怀里,血肉丰润,健康而有活力。他伸出手去,又再一次缩回。


过了几秒,镇定下来的心神阻止了他继续思想的内耗 ,格尔曼抱起怀中人,像抱起一场轻脆的梦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周明瑞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里的。他仅知道,伴随着一点点逐渐流失的胆量,他在温暖中起身。


问询,交谈,道谢……


然后分别。


海天皆是碧蓝,他踏进松软的沙滩,步伐自然平稳,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。



【“人都有虎头蛇尾的时候,我也并没有一直莽下去的勇气啊。”周感慨地说。


我抓住机会,将一直在心里兜转的问题问了出来:“这么说,您一直都知道?”


周的表情已经把回答告诉了我:他什么都记得。


我吐出一口气 “我不得不说,您的叙述很容易让人误会,让我以为您是在遇见他之后才……或者更晚,才想起来的。”


“我大概理解你这么想的原因。”,周分析说:一般而言,大多数曾经的非凡者,一开始对前世的记忆都很少,或者几乎没有,都是在接触了关系极其密切的人之后才想起来。”


“是的。比如亲人和爱人之类。”我附和。“我一直很好奇这是为什么。”


“我朋友最近的一项研究也许说明了部分原因:他们发现,是否保有记忆是否与生俱来和非凡特性对生命体的影响程度有关,”周举了个例子:“

越是高序列,生活的地方越是接近源质 ,保有记忆的可能性越大


当然也有特例,比如研究组的伦纳德和帕列斯 ,也比如你,作家小姐。”


我吃惊地张大了嘴。他神秘一笑,“我说的拜读过你的作品 ,可不只是当前的。”


没有管我的惊讶,他眉目悠远,好似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,吐字又轻又缓:“记忆和人对它的态度是双向作用的,你越是在意它,它就越清晰、越深刻。”】


周明瑞22岁那年,做出了好些让身边人震惊的举动:这个平日中规中矩的青年向学校提出休学,以志愿者的身份全身心投入了学界对神秘学的研究之中。不久之后,他又一个人远渡大洋,给研究院的理由是探索封禁源质的地方,计划一下后续的加固和善后,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只是想带走守在那里的人。


周明瑞望这海上孤零零的红日,回想起自己在各种手段的辅助下,理顺所有线索的那一刻的甜蜜与痛苦,镇定和无措。


那时他的决定异常坚决,他要去找他,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,带走他。


但随着船越驶越近,涌现的往事牵扯出崭新的犹豫和不安。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操之过急。


始料未及的风暴,昏迷前耳边的模糊叹息,更是加深了他的自我怀疑。


从在沙滩上醒来开始,想要逃避的心思就没离开过周明瑞的大脑。


毫无由来的慌乱让他把逛乌托邦时,自己的感怀和思念隐藏得很好。


像是重返旧地让他又有了极佳的面部控制力似的,他表现出一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应有的模样,几乎察觉不到自己是在演戏。


死去的岛屿上满是蒙尘的回忆,整个地方死寂得让人害怕,神秘气息统治着整座岛,然后纷纷为曾经的主人让路。


嘘。旧主对它们报以微笑和叮嘱。


图书馆,蒸汽车站,咖啡馆……


然后是教堂。


教堂的奇特先是让他吃了一惊,他走进去细细查探。


湿冷而水汽氤氲着,雾和流水的密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疯狂,沉滞在此的气氛让周明瑞也受了感染,心底隐隐作痛。


他走到教堂祭坛处,澎湃而至的情绪让他的伪装几乎碎裂,他心中酸楚至极,稍稍平缓,才发现自己脸上有湿润的水迹。


他按下剧烈的疼痛,闭眼信步而行,推开紧闭的房门。


……


再一次的晕倒不完全是伪装,事实上那时他确实经受不住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。


醒过来后 ,周明瑞自然而然便装出了了对发生在岛上的事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。


他像一个心怀戒备的普通人一样,拒绝了格尔曼送他回去的提议。


行向海边,心里天人交战,他一直没有回头。


走到小艇旁边的的时候,他停下了

那尊神像在他纷乱的脑海中浮现:

神明的双眸沉静剔透,眸中包含世间万物又脱离万物。


祂身着长袍,兜帽半掩,隐默内敛,却给任何注视他的人最强烈的震撼。


这神像所摹刻的早已不是原先的那位存在。而是雕刻者的情念。


电光石火间,周明瑞转身往回飞奔。


呼啸的风声里,周明瑞看见了一直站在原地的人。那张脸上流露的情绪和他自己一样,既惊讶,又幸福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文后小字:


按照讲述者的意愿,这个故事到这里按理就已经结束。但我在之后记录相关故事的时候,对它有过一些追踪,收集到了一些看法和解释 。我将其中之一记录在这里,也许可以一解读者看完之后的疑惑。我相信好奇如您,也许会想要了解。


记录如下:


“身为前辈,我想我可以理解祂 :祂无意忽视,却无法感受和应对自己能力之外的事物。聋哑人看歌舞剧也不过如此。


你问我的看法?关于那群后生的安排?真是个贪心的孩子……


好吧 ,公共层面上,我无法判断是好是坏;个人层面,我不得不承认 ,做一个恣情放纵的人,感觉会更好。


而这样的安排 如果顺利,祂也算求仁得仁了。


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?


你是多么聪明的孩子 ,难道还用我说明白?


乖,再想想看。


……



ends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,后续的“哔——”可以在微博/废文上观看,获取方式:

微博搜索用户名“一叶字典”,找最新一条,

废文搜索用户名“幽蓝苍穹”,从合集《眷者和他的神灵》进入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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